第5章

精神甫一沉入到那团小小的血肉中去,一股信息伴随着被吸收的血液，涌入祂的大脑。

祂看到了一个人类。

那是个年轻的女孩，从她出生牙牙学语,一直到她成长至今，所有的记忆、信息，都包含在那些血液里，就像一本写满了女孩生平的书，被祂随意翻阅。

祂知道女孩名叫姜绒,知道她的家庭，知道她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。

甚至知道她的喜好，她的信念，她的想法,她的一切的一切。

她在祂面前毫无秘密，宛若透明。

然而又有一点，是祂无法理解的。

她并没有被污染。

不同于人类研究者以为的那样,祂是异种的源头，世间所有的异种都来自于祂,又怎么可能不具备污染性？

只是人类无法察觉这种污染罢了。

祂的污染悄无声息,目前整个研究所里接触过祂的肢体的人，都已在无形中被感染。只要祂的一个念头,便能操控整个研究所里所有的污染体。

当然，祂并没有那样做。

事实上,祂要想污染人，自祂降临此界的那天，就能将整个世界覆灭。

然而面前这个女孩，竟然丝毫没有被污染。

她仿佛是个污染绝缘体。

不仅如此，在祂的精神还未降临时,祂的肢体只凭借本能生存。

祂的肢体，本能对女孩表现出了强大的兴趣。

她在吸引祂。

祂感到好奇。

“我要走了。”一道轻柔的话语响起。

穿着白大褂的女孩擦干净手指上残留的血渍，重新将手套戴好，低头对培养皿里小小的触手道。

深蓝色的异种组织这会已经长大到拳头大小，几根滑腻的小触手胖乎乎地缠在一起，在透明的玻璃器皿里扭动，似是听懂她的话，小触手扒拉上培养皿边缘，想要从里面爬出来。

姜绒伸手，将它抓起来放回去。

触手扭动挣扎，姜绒发现它寻常的时候软绵绵，像一团棉花。这会动起来，那几根触角又仿佛充满了力量，带着强劲的韧性。

她一触碰它，小触手便顺势缠上她的手指，绕着她的指尖往上爬。

隔着一层薄膜手套，姜绒能感觉到滑腻的触感，它是冷血动物，体温极低，从手指爬上手背，就像一股水流冰凉凉地滑过。

姜绒有点好笑：“你乖乖在这，我明天再来看你。”

一边说着，她一边去抓它。

小触手动作却出乎意料地快，往往她的手落下，它就已经爬到了别处。

祂钻进女孩的袖口，接触到她的肌肤。

幽幽的香气越发浓郁地袭来，女孩的体温恰到好处地温暖，祂深深沉醉与此，恨不得将自己与她紧贴在一起，再也不要分离。

祂不记得是哪一天来到这个世界的，祂只记得，祂沉睡了许多许多年。

这个世界太过无趣，到处都是蝼蚁一般的小人，见不到任何能让祂产生威胁的生物。

无趣的世界，在这一天，因为一个女孩，终于变得有趣起来。

祂违抗不了自己的本能，那是一种仿佛源自灵魂的吸引。

“呀！”发觉那只小触手钻进了自己的袖子，姜绒有一瞬间的惊慌，忍不住叫了一声。

就算它不能污染人，也是只食人血肉的异种，她怎么能如此放松警惕？

她内心自责着，慌忙伸手进去，将贴着自己的小东西抓出来。

这一次，小触手没有抵抗，乖乖被她握在了手里。

像是察觉到女孩心里细微的恐惧，所以在安抚她一般，异种的几根小触角软趴趴地垂着，透着一股子焉头搭脑的无力与萎靡，也不再缠着她了。

看它这样，姜绒心底那一丝微弱的紧张也悄然散去。

她小心翼翼将它重新放回培养皿，抿了抿唇，轻声道：“我保证，明天一早就过来，好不好？”

姜绒自己也说不清楚，为什么她会对这小东西产生好感，甚至一本正经地与它交流。

想了想，她觉得，大概是因为它太可爱了。

不过再可爱，也不能带出实验室。姜绒给异种换上一个大的培养皿，再盖上培养皿盖子，看到小触手咕咚一下沉下去，沉在营养液底部，咕噜咕噜冒着泡泡。

“噗。”

她面上带笑离开实验室，回到宿舍时，脸上浅浅的笑容仍未褪去。

宿舍是一厅两室的双人间，林双双这会正在客厅里，看她模样，不禁问道：“看来你实验进展还不错？”

姜绒愣了下，如实点头：“还行。”

林双双道：“真羡慕你，一个人管一个实验室，我加入的那个实验项目里全是南方基地的人，我也是才发现，南方基地是这种情况。”

姜绒没听明白：“什么情况？”

林双双道：“私占成果啊，我今天刚看到一起，我劝你要是做出成果，尽量别告诉别人，不然就不是你的了。”

姜绒默了默，想起实验室里的赵瀚宇，真心实意道：“谢谢。”

这天姜绒没怎么睡好，梦中总是有些不安稳，好像被什么恐怖的东西盯着似得。

半夜醒过来一次，她开灯去客厅喝水，忽然感觉窗户外像是有什么东西。

她端着水杯，小心翼翼走到窗口，缓缓将窗户打开。

窗外夜色浓重，天上一轮圆月洒落清晖，淡淡的月光下，是连绵的建筑的影子，朦胧不清。

“姜绒，你在做什么？”

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。

姜绒心口猛地一跳，脸瞬间就白了，她迅速转身看过去，便见林双双穿着睡衣，站在房间门口，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她。

“啊，我出来喝水、喝水。”姜绒磕磕绊绊道。

对她的回答，林双双没什么反应，而是问道：“我晚上一个人有点害怕，能跟你一起睡吗？”

姜绒眼睫上下扇了扇，终于渐渐缓过神来。

她手放在胸前拍了拍，虽然觉得有点奇怪，毕竟林双双跟她关系不算多好。但想到两人都在异乡，林双双也是个女孩子，便好脾气地答应下来：“好啊。”

林双双面庞上缓缓浮现一个笑容，这个笑出现地很缓慢，让姜绒无端想到机器人，僵硬诡异。

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，定睛看去，林双双却已快步走进了她的房间。

“快进来啊，很晚了，该休息了。”

见她不动，林双双回头看过来，催促道，那语气又很熟悉了。

姜绒甩了甩头，只当自己没睡好才胡思乱想，应了一声跟过去。

两人很快上了床，双人床睡两个女孩子绰绰有余，可姜绒刚躺好，林双双就八爪鱼似得黏了过来。

胳膊被紧紧抱住，陷入一片棉花般的柔软中。林双双整个人都靠了过来，双腿夹着姜绒的腿，脸庞埋在她肩窝里，一个劲往她身上挤。

姜绒脸都红了，她不好意思地抽了抽手，抽不出来，林双双用了很大力气。

她想推开她，林双双却似乎对她的抗拒毫无所觉。

“你，你睡觉都这样吗？”感受到喷洒在颈窝里湿热的气流，从未与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姜绒不由自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两人都穿着睡衣，这么一折腾，衣襟便散乱起来，姜绒能感觉到，林双双的脸此时正贴在了自己肩膀上，皮肤挨着皮肤，中间没有任何阻隔。

她很不适应，但如果这时候把林双双赶出去，又好像显得她太小题大做。

毕竟她们都是女孩子，实在没什么好避讳的。

“是的，我很喜欢这样。”林双双幽幽地说，低低的嗓音像是贴着她耳朵说话。

姜绒皱紧眉头，觉得这天晚上自己应该睡不着了。

不料没多久，她就感到一阵强烈的困意，拖拽着令她跌入黑甜梦乡。

一觉无梦到天亮，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女孩脸上，姜绒迷迷糊糊睁开眼，便见床上只剩下自己一人。

她起床去客厅，林双双已经收拾好了，正打算出门。

“你起的好早啊。”姜绒随口道。

林双双扭头看她，眼神有点莫名，“是啊，我一般习惯这个点起床。”

说完，她就自顾自出门了，连个招呼都没打。

姜绒抓着乱糟糟的头发，被她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。

好在她不是多想的人，更懒得去管理人际关系，没把这事放心上，很快便洗漱好准备去实验室。

就是在洗脸的时候，姜绒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一片淡淡的红痕。

大概是昨晚林双双压的吧？

姜绒到实验室时，其他人还没来，她第一时间就去了隔离室。

摆放培养皿的架子上，小小的异种正在营养液里沉浮，察觉到她的到来，小触手立马摆动着几根深蓝色的足肢，从底下浮上水面。

这欢欣雀跃的一幕，让姜绒忍不住微笑。

“01，我来了。”

01挥舞着胖乎乎的蓝色触手，冲她摇了摇，像是在跟她打招呼。

观察了一下01的状态，发现它一切都好，姜绒拿出切割组织的器械，对它道：“我要刮一点你的组织细胞，观察一下，可以吗？”

发觉它具备自我意识后，姜绒就没办法再把它当单纯的实验体了。

不过就算它不答应，她依然要拿它做实验的，在这一点上，姜绒始终保持着理智。

姜绒想，某种程度上，自己也很冷酷。

她话音刚落，就看到，实验台上的小异种毫不犹豫地断了自己的一截肢体。

随后，它还卷着那一截节肢，乖乖向研究员的方向递了递。

姜绒：“……”

这还让她怎么冷酷得起来呀？

静默片刻，女孩面罩后的眉眼悄然弯了起来，她接过小异种递来的节肢，语气柔和道：“那就谢谢你啦。”：，n，